临时驻扎于拿提斯的兵营建立在海港内侧,城郊之外。
因为突然爆发的大规模战争,气血上头的年轻人们开始大量的志愿进入兵营。
在前往军营的途中,我路过了最繁华的赌城街。只是从拿提斯充满赌场与酒吧的大街小巷中穿出,身体就似乎沾染了一些微妙的脂粉与酒精的气味。
拿提斯被称为是赌徒的城市是有意义的。酒店与餐饮之间,无法避免的设置了或大或小的赌场。而赌场又毫无疑义的是最能带来收益的行业。
整座城市之中,规模最大、客源最丰富的莫过于“挥客豪”酒店。它收容了世界范围内的赌客们。不仅仅配备有舒适的星级酒店房间,各国风味的精致料理,地下赌场更是定时花样翻新。
我看着面前这栋很明显区别于其他赌场,更加金碧辉煌,高台楼阁具备的建筑,脑子里不禁闪过店长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赌场永远不仅仅只是赢钱和输钱的地方。”
尤其是这样来回进出的大半是官僚与外商的地方。
那金色的高台光芒刺眼。其上高高的坐着、高声谈笑的穿着华丽的人们——他们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呢?
明明此时此刻只相距不到十尺远,但他们所在的一定是与我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时有两个穿成侍者模样的人抓着一个少年出了大门。路过的行人们纷纷停下来看。
但实际上这两名侍者并没有表现的过于粗暴,他们架着少年下了楼梯。然而少年却非常剧烈的抵抗着,嘴里还在谩骂着什么。
终于侍者的耐心告罄,将少年直接丢下了台阶。
他趴在地上,又赶紧坐起身来。仿佛是察觉到有失尊严一般,恶狠狠的瞪着那两个行凶的人。
我观察起这个少年的外表。
他看上去似乎只有人类年龄的十四五岁大小,一头黑发因为摔跤的原因而被地上的尘灰染得脏兮兮的。绿莹莹的眼睛令我联想到幼狼。虽然狼狈却桀骜不驯。
“——等着关门吧!愚蠢的家伙们——”他伸出一只手,指着赌场大门,狠狠的诅咒。
在侍者们离开之后,人群也渐渐散开了。
我莫名的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他。“我叫苏尔。你的名字呢?”
孩子警觉的看着我,脸上很明显的露出狐疑的神色。但恐怕这孩子是察觉不到自己露出了这样的脸色,一把抢过我的手帕,不客气的抹了抹脸。
“肖恩。”
我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是个人类孩子的名字。
“那么……肖恩——你为什么会被他们赶出来呢?”
少年肖恩在听到“赶出来”这样的词组的时候,脸上立刻浮现出愤愤不平的神情,但马上又压制住了。这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其实这孩子的表情很轻易就会显露在脸上,但恐怕在此之上,他还要努力做出大人样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成熟表现。
“因为我太聪明。”他倨傲的抬起头。鼻子上还有一块脏污的痕迹。
我失笑。“太聪明就会被赶出来吗?”
“当然——”肖恩扬着头,傲慢地说。但他的小个子却让这个动作显得十足的可爱。“只不过是游戏而已,头脑更好的人自然玩的更好,玩的更好的人就自然会赢——这种时候与其去怪责别人赢得太多,不如好好去思索下自己脑子为什么这么不好使。”
说完,他愤世嫉俗的感情又激荡起来了。
我突然明白像这样一个聪明的孩子为什么会被人丢出来了。谁能容忍一个聪明人还时刻去炫耀自己的聪明呢?
我问他:“你去赌博了吗?可你只是个孩子啊——”
肖恩嗤笑。“那算是什么赌博?不过就是数字的游戏而已——只要套用公式,记忆和推理出剩余的以及可能的下一张牌,最后的结果当然一目了然。可那些蠢货却非说什么我作了弊,以后禁止入场之类的……真是笑话!数学都学不好的家伙们,哪里懂得什么游戏的规则!”
他冷哼一声,下巴翘得很高。
我想他大概通过算牌的技巧赢了不少。我虽然听说过有极少数人类通晓这种如作弊一般的赌博技巧,但还是头一次看到精通这种技巧的人。这个孩子不光是长着张看上去就很聪明的脸,他的确也很聪明。
但放任孩子去赌博也不是件好事,于是我劝他说:“就算这么说,你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不应该去赌场这种地方的。现在难道不该是上学的时间吗?即便是拿提斯,给一般市民孩子的义务教育制度也应该覆盖九年才对……”
而且这个孩子身上的服装虽然朴素,但颜色与质料都很得体。明显是出身于收入稳定的家庭。
或许是我的话激起了他的逆反心。肖恩忽然把手帕扔还给我,从地上直直站起,以激愤的神情凝视着我。
“那种无聊到极点的教育也配称得上教育?连数学的皮毛也抓不到——和那边卖串贝壳,一串五塔,三串一倍特这种无聊的小商贩行为有什么区别?到八年级连复数也学不会,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学到微分和积分?”
他高声嚷完之后。我忽然愣住了。微分和积分是什么?他说的数学似乎与我理解的数学也有些不太相符。我无意识间伸出手指默默计算起来。
“一串五塔……三串一倍特,十二塔一倍特,那就是四塔——每一串便宜一塔——等等!你上哪儿去?”
肖恩的脸上浮现出悲愤的神情,像是被背叛了一样。他撒腿就跑,根本不回头看一眼的,就消失在了人头攒动的赌城街上。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因为是人类孩子的缘故吗?他说的事物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微分和积分?那也是数学吗?
那也是他果然很聪明的原因吧,天才总是愤世嫉俗的。我想明白以后,自然点点头,将他用完的手帕又收入到外衣口袋内。
“……别跟着我!不要靠那么近……走到另一边去——”
一个非常不耐烦女声响起。
“马上就要出城到兵营了,我可不想跟你再扯上关系……”
我的目光寻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一名有着长长棕色卷发的女郎,身着利落的剑士装,背上背着长剑,双手抱胸前行。她侧过头,与身旁褐色短发的高个子青年争论着。她先是不停的摇头,最后干脆大步前行,将他甩在背后。
我猜想他们是新兵,大概会引领通向兵营的道路,于是跟在了他们身后。
越是向城外走,聚集起来的年轻人就越是多。到最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聚拢在一团穿着奇装异服的青年人当中。
他们有些如之前的两人一般穿着剑士服装,有些则身披长袍,显示出法师的特征;几乎将身体全面以兜帽和斗篷披盖起来的人,大半是召唤士;除此以外还可以看到背着弓箭,甚至是长剑盾牌的人。
每个人的脸上涌现出不同样的生气。越是自信的人,这份生气就越发的浓厚。
空气中渐渐传播出声响,有人正以魔力传播着自己的声音,宣布着新兵注册安排。
“……骑兵于三号区——重复一遍……骑兵注册于三号区。法师组位于十四与十五号区,请依据指示前行——”
我看到身处的广场右手边浮现了一个魔法符号。漂浮于空的,淡蓝色向前的指示符号闪烁着。许多穿着斗篷或长袍的人缓缓涌入林间小道。
“治疗师请于九号区注册——依据指示——”
穿着白袍的一群人拥挤过着消失于广场一侧。
“步兵战士请于六号七号台注册——”空气中的低沉男音无感情的宣布。
我左右观察着,锁定了魔法团符号中标有“6”字样的区间,在人群中摩肩擦踵的靠近过去。
穿着剑士服甚至紧身衣、短打的人们聚拢在此。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我已经被拥挤着混杂在其间,莫名其妙的开始排队了。这排队伍几乎耗费了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终于排到了最前方。
“姓名——资料……征兵函。”
被推到了最前方后,一个看上去表情严肃,穿着士兵服装的年轻女子正皱着眉头,奋笔疾书的在某个表格上填写着。
我忽然想到这里所有人都似乎具有一技之长,像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加入这样的队伍吗?如果被拒绝了又该怎么办?我已经向酒馆辞行,决定好了自己的未来。而现在通向前路的唯一途径被拒绝的话,我就彻底没了选择,无力回天了。被拒绝之后又该怎么做?
想到这里,我几乎不敢把自己的资料和征兵函交给面前的女子。
然而女子却一挑眉,开始以不耐烦的眼神催促我了。我只能马上走上前两步,颤抖着手将信函递给她。
“苏……苏尔——这是我的征兵函。”
我小心翼翼的将填写好的表格与征兵函一同摆到她面前的简易办公桌上。
女子抽空瞥了我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了。
看着她严厉的表情,我心里越发忐忑不安,开始担心她会说出我预料中的那些话。类似于——“你是人类?”又或者“人类来参加陆军吗?”之类的话。我脑子里虽然早就想好了关于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此刻头脑却一片空白。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手中的笔尖稍稍停顿,终于还是按照我的资料填写好手中的表格。抬起头长舒了一口气,用让我感到胃都痉挛起来的肃穆目光盯了我两秒钟。
她严厉的上下打量我,说:“已经成年了?”
我咽了口口水,心脏跳得飞快。脑子里掠过各种各样的想法,准备好各种各样的答案,但最后还是只能垂下头低声说:“是的。按照人类年龄……”
“但是你的魔力——”她皱起眉头,犹豫的观察了我一小会儿,无奈的摇了摇头。那摇头的动作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主治医生对自己末期的病人感到有心无力的无奈。
她侧过头,手脚麻利,像是做过一千遍同样的动作那样,麻木的将一叠东西推到我面前。“编码和宿舍钥匙在这里。制服会送达到宿舍内,训练听从指定教官指示——下一位。”
她冷漠的声音响起,我立刻被身后的人用力的推挤到队伍之外。
我手里拿着薄薄的一本盖有莫合特军章——蓝色与红色骨头交叉——的士兵证件,和一串系着皮质底金色字迹“8.218”标识的铁质钥匙串。
我呆呆的盯着这本军章和证件,一时间根本摸不到头绪。我成为士兵了吗?刚刚已经合格了吗?
我赶忙又转过头去,看到之前自己一直排着的那长长的拥挤队列,现在人群也像是作坊里等待加工的排成串的商品一样,一个一个拥挤着向前等待标码。难以想象自己就是从这样的队列里走出来的。
这匆忙的编制制度令我现在也无法想象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名军人,但前往宿舍的大队人马已经推进,我再次被卷入其中,向着不远处的低矮建筑群前进。人流像是巨大的波浪,不容我有任何想要停留或者退回的余地,永远将我推向更远处。
原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越过人流攒动,熙熙攘攘的树林小径后,我与其他前行的士兵们分离开了方向。
无意间在三层的小楼之间来回穿梭,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宿舍。这让我心情焦躁起来。
原先于原野间生长的花朵们被围成了花坛,青草与树木点缀在这些楼房之间。我左顾右望着,脚步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茫然,几乎没有注意自己身前的道路。忽然一股力量迎面撞上了我,我退后几步,却刚好踩在一块凸起的石砖上。那人向后退去,我却直接摔倒在地。
在摔倒的一刻,我从迷茫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心里感到一阵尴尬,赶忙低头捡起掉落在地的钥匙与军人证。嘴里喃喃的道歉。
在我准备从地上爬起,夺路而逃的时候,面前突然伸出了一只纤细的手。
我抬起头,心里一阵惊讶。“啊——是你。”
面前的女子是之前在街上与青年男子争吵的、貌似是剑士的女孩子。
她棕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绿色的眼睛奕奕有光。她有张非常漂亮且和气的面孔,神情开朗到让人轻易就能察觉到她内心的愉快。
“是我?不过我可不认识你……怎样都好。你拿的是我的钥匙。”
她纤细的手指指了指我手中的钥匙串。我的视线于两手之间游移。
——似乎都是标有“8.218”的钥匙。
我还没想明白它意味着什么,面前的女子却开心的叫道:
“这么说——我们是室友啦?”
她维持着惊讶的表情,从我手中拿走了一串钥匙。我怔怔的盯着她,渐渐消化了她话里的意思。而她则看着我,露出了更加愉快的表情。
棕色的长发发隙间透出了温暖的阳光,眼睛闪闪发亮。充满了生命力。
“我叫塔莎。你呢?”她笑着问我。
TheQueen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